可是我在波涛汹涌的海底 被更幽深的漩涡吞没

【ET】Ίκαρος(1)

Note: 群里的春节活动qwq养鸽人/悲观轮椅病人 不知道是哪个妹子点的 但是拖了这么久真的好抱歉啊

 

 

 

Chapter1

 

  

 

    那匹悠闲踱步的白马终于给太阳让出了道路。等候已久的阳光如同冲破堤坝的水流,自天际倾泻而下。金色浪花冲击在发白的石砖上,翻腾出粘稠的质感,上一刻还被阴影笼罩着的小广场,在下一秒突然变成了流着奶与蜜的应许之地。

 

埃尔隆德伸出手去迎接那来自于上帝的赐福,神明的使者在其上留下一捧温热的蜜糖水,以嘉奖他对于生命无比虔诚的信仰。埃尔隆德仔细地看着那只手,肉色的皮肤被阳光充分润泽,显出一种浅淡的金。此时此刻,这种颜色在他的眼里充满了诱惑,这种诱惑既不像是成堆钱币所映出的欲望,也不像是教堂彩绘玻璃所散出的威严;它更像街角不经意间闻得的花香,或是人群中偶然擦身而过的佳人倩影。

 

埃尔隆德以前从未对阳光产生过这样的情感,它是如此的突然,就像一个预料不到的入侵者,早在人们的意识之前,就借助突如其来的优势,掌控了一切。埃尔隆德试图在脑海中摸索这场入侵的源头,他要将那梦幻缥缈的颜色从虚象中提炼出来,继而将它注入到一样坚实可靠的现实事物中去。这样一来,当他搜寻到那件完美匹配的事物时,他也就找到了一切阴谋的主使,一切诱惑的根源。埃尔隆德绞尽脑汁,想出所有他曾见过的金色物体,但没有一样像他最后仍保留着的那样符合要求,而他之所以将这样东西放在最后,自然是属于某种他不想去承认的私心。但此时已经毫无退路。

 

埃尔隆德微侧手掌,金色被重力驱赶着流动起来,顺着掌心的纹路下坠拉长,在半空中凝结成一缕发丝。而这就是他的最后所保留之物,一缕金色的发丝。这缕发丝在埃尔隆德手中的形态越来越清晰,却在他的记忆中渐渐模糊。他合拢手掌,借助肌肤相碰的触感去打破那连绵不断的幻象,于是,那发丝又坚实地印回他的脑中。

 

埃尔隆德此时也拿不准他应该舒一口气还是叹一口气,但很快他就不用再去思考这个问题了:艾伦如同诱惑突然袭击他的大脑一样,突然飞到他攥起的手掌上。

 

 

 

埃尔隆德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艾伦身上,这样一来,杂乱地堆在脑中的想法都因他的目光与那黑色眼睛的连接而烟消云散。艾伦满足于他的这种虚假重视,昂起脑袋咕咕叫了两声,然后直奔目标地用嘴轻轻啄了他的手指。埃尔隆德的唇边勾勒出一抹笑意,然后缓慢地摊开手。艾伦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的,那里面既没有玉米,也没有蜜糖水或者发丝。它侧着脑袋,睁大眼睛望了好一阵才放弃。安东尼这时跟着它飞到了埃尔隆德的手上,但它显然没有赶上恰当的时机。艾伦趁机将它所有的失望都发泄到了安东尼的身上,于是它们你啄我往,互相打闹着飞远了。

 

这可真像他那两个孩子,埃尔隆德边想边将有些发酸的手臂收回。他的眼睛被阳光刺得酸痒干涩,他不得不闭上眼睛来抵御变得过分强烈的光线。可在那闭合着的眼皮之下,在那些黑红交错的光晕之中,一直有两个晃动着的幼小身影,他们之中的一个追赶着另一个,笑着,跑着,闹着,搅得埃尔隆德不得安宁。埃尔隆德只得再次睁开双眼,但这也没有帮助他逃离那两个孩童的魔掌,黑色的线条从眼皮下的混沌中延伸出来,它们和周围明晃晃的背景搅动在一起,在画面上牵拉出新的颜色。炭黑、深灰、棕褐和土黄交织着,将眼前的世界渲染上死亡的色调,而那两个面容模糊不清的孩子,从他的幻想,从他的梦境,从他的过去挣脱出来,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在他们无声张合的嘴里,不停地吐露着同一个单词。

 

“父亲。”

 

埃尔隆德自己发出的声音惊吓到了自己,他眨动着双眼,像一个噩梦初醒的人那样急促地呼吸着,努力寻求自己仍然存在于这个世界,而不是什么永恒虚空的证明。那位被禁锢在意识深处的恶魔,如今因为某种新的契机,从沉睡中苏醒,再次向现实世界喷出它滚烫炙热的鼻息。而埃尔隆德此时,在烧灼变形,只留下漫天余烬的世界里,想到的却是另一个完全不合时宜的问题:也许那人,也曾有过孩子?

 

 

 

埃尔隆德深吸一口气,又缓慢地呼出。随着污浊的气体逐渐与自然融为一体,之前那明媚的阳光,蜂蜜与牛奶,才再次回到他的世界。埃尔隆德用手背擦去额头上的薄汗,目光在广场上四处搜寻着伊斯塔。最终他在教堂前的台阶上找到了对方的身影。就如他所料想的那样,伊斯塔正站在原地,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自己的衣物。它带着坚定执着的神情,以一种独特的缓慢动作,将胸前的羽毛一根一根压平捋顺。

 

埃尔隆德可以从伊斯塔的梳理中找到平静。这不仅是因为那重复不断的、极有条理的动作带给他一种强烈的秩序感,让他体会到一种恒久不变的安稳。更重要的是,它令他想起了伊莎贝尔夫人——那位将伊斯塔赠与他的优雅妇人。

 

伊莎贝尔夫人就住在磨坊的旁边,拥有一个因长满三色堇而显得明艳动人的小院。埃尔隆德最初来到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村庄时,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伊莎贝尔夫人。他起初觉得,能有幸由这位善良而又充满智慧的老妇人接引,是一种来自于上苍的祝福。但后来他得知,这不过是一个必然。可他对夫人的感激之情依旧丝毫没有减损。

 

伊莎贝尔夫人每日都会穿着那件和她来自相同时代的长裙,坐在村头的巨大橡树下读书。远远看去,那一动不动的身影,就像是一朵巨大的红色三色堇,静默无声地绽放于绿荫之下。偶尔,孩童般淘气的清风会跑过她的身边,将她胸前褪色的飘带当成是自己的玩具。这时,她就会将书本端正地放在自己膝上,再将眼镜摘下,平放在书本上,用手指缓慢而又坚定地整理起飘带,一遍一遍将它们压直履平,就像伊斯塔那样。同样的动作,在伊莎贝尔夫人的身上,体现出一种只有时光才能赋予的智慧,而她那令人肃然起敬的优雅更是来自于生活所印刻下的痕迹。

 

埃尔隆德已经三天没有见到伊莎贝尔夫人了,他想着什么时候要到那所可爱的小房子里去拜访一下。但他又犹豫了,因为上次见面时,对方提出的建议,他至今仍未考虑清楚。虽然那个建议从它被提出以前到现在,再到能够预见的将来,都曾或都将与他的生活联系得十分紧密。它逐渐渗透到他的方方面面,从他的思想延伸出来,附着在周遭的一切上面,再通过他与那些事物的接触,回到他的身体里去,随着每一次的心脏跳动,涌向四肢百骸。而归根结底,他对件事情如此踌躇不定的原因,是伊莎贝尔夫人在他离开前说过的一句话。

 

“那个孩子,让我看到了一年前的你。”

 

 

 

埃尔隆德决定不再去回避,因为他发现自己那自作聪明的掩饰是如此的苍白无力。即使他再费劲脑汁地牵引着思维四处游荡,那些逐渐脱离他掌控的臆想也终究会带他回到一点。不管是美好的,还是丑恶的,过去的,或是将来的,虚幻的,以及现实的,它们都引导着他走向同一个方向,同一个人,而他甚至还未得知那人的名字。

 

埃尔隆德将自己的目光锁定在那座石砌的小教堂前,现在那里只有灰尘和阳光慵懒地踱着步子。可是在今天之前,在昨天,在前天,在一个星期之前到昨日的每一天里,那里都不是这样的空荡,有一位端坐于木质宝座的国王统治着那片区域。而在那位国王失去了他的踪影之后,埃尔隆德反而可以更清楚地将对方的形象勾勒出来。也许是因为那人坐在那里时,他只能用偶尔飘过的余光来保持自己的礼节,但现在,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将目光投向那空间之内的每一点。

 

那个男人是一个星期前才来到这里的,马车拉着他和他的东西直接停在了事先联系好的空房门口——因为之前的战争,村子里到处都是这种没人住的空屋。他来到这里,唯一造成的改变就是教堂前的小广场上新添了一座精致的雕塑。那人每天驱动着轮椅,在固定的位置坐上一整天。他以这样一种极其残酷的方式消磨着自己的人生,就如同那些为了赎罪而去完成种种严苛任务的苦行僧。

 

埃尔隆德的确从对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但那不是过去的自己,而是至今还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从未在本质上起过变化的自己。这种过分的相似性,逐渐地揭开他在过去一年里用假象去粉饰的平静,让那些来自于更早的生活片段重新挤入他的脑海。他一方面拒绝着这些由相同的特质勾连出的回忆,而在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被吸引着去发现对方与自己的更多共性。当他被伊莎贝尔夫人建议去引导那人,就像当年她所做的那样时,埃尔隆德陷入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境界,他做不到完完全全的无动于衷,但也不知道当自己伸出手之后,是会将对方拉出那个深渊,还是连自己也一并陷下去。

 

不过就算陷下去,也不会是孤身一人。埃尔隆德叹了口气,准备晚些的时候去拜访伊莎贝尔夫人,正好他也有些想念对方做的小松饼。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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