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兰迪尔从一开始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他的绿叶也会离开他，就像他的父亲、他的妻子、他的大角鹿。这听上去可能并不是那么恰当，毕竟他们还并未以同一种方式离开。他更该说这就像雏鸟总会离巢，种子总会生根，而国王的孩子也总会独当一方天地。

 
 
 

可这其实并没有太大差别，所有他提到的那些，都总归是离去了。

 
 
 

或近或远，都总归是离去了。

 
 
 

 

 
 
 

这个世界充满了离别，没有什么能够真正处于那句‘再见’之外。而一旦‘再见’说出口，谁也不知道那是再也不见，还是不知几许的再次相见。

 
 
 

 

 
 
 

瑟兰迪尔至今仍清晰地记得第一次看见莱戈拉斯的情形：那时的莱戈拉斯是那么幼小，那么柔嫩，真的脆弱如同一片绿叶。他将那片绿叶抱在自己的怀里，然后透过那双仍充满造访新世界恐惧的蓝眸，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感受到他所习以为常的生命，原来是那么令人惊奇的事物。

 
 
 

 

 
 
 

而瑟兰迪尔第一次意识到莱戈拉斯总会离去，是在对方终于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出人生中第一段路的那天。就在对方放开他的手，摇摇晃晃地向前迈出探索步子的那一瞬，他知道，有什么注定会发生的事情开始了。

 
 
 

 

 
 
 

瑟兰迪尔一直都是爱着莱戈拉斯的。说实话，有谁能不爱流淌着自己一半血脉的孩子？只不过他作为一个父亲的唇舌过于笨拙，而作为君主的又过于疏离。他努力地在这之间寻求一个平衡，为此甚至不惜花费大量笔墨，拐弯抹角地去求教处于瑞文戴尔的那位智者。

 
 
 

可最后他还是失败了。因为他永远也不可能像那人一样，将自己的经验以一种平稳温和的方式娓娓道来；又或者若无其事的对着对方说出自己的真实心意，说出他作为一个父亲其实是多么的爱着自己的孩子。

 
 
 

于是，一边是不善表达的父亲，一边是不谙世事的孩童，矛盾和不满就趁着这个机会在中间慢慢滋生成长。后来，瑟兰迪尔索性就放任了这种隔阂。

 
 
 

 

 
 
 

在瑟兰迪尔砍断那个兽人脖子的时候，他已经清晰地捕捉到了莱戈拉斯的不满。而当他下令封锁大门的时候，他看到了莱戈拉斯眼睛里的震惊与失望。但他仍旧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不管怎样，国王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人质疑。他不要求现在的莱戈拉斯能够理解他所做的一切，因为他的孩子还太过年幼，有太多的东西是未曾经历过的。

 
 
 

 

 
 
 

瑟兰迪尔得知莱戈拉斯没有跟着传令官回来的时候，他正拿着那封来源于瑞文戴尔的书信，上面写了对于他提出要求的回复。但他不知道这个答复是否令他满意。从某一方面来说，他并不信任那位游侠，即使他身上有着埃尔隆德出品的烙印。可是他也没有其他选择，他已经亲手将莱戈拉斯推到了离去的边缘，而这是他所能找到的，让莱戈拉斯去发现这个世界的最安全的保障。

 
 
 

他已经不能教给自己的孩子更多东西，所以剩余的部分就交由这个世界来替他完成，这是他这么多年来想出的最佳教育方法。但事到临头，瑟兰迪尔又开始犹豫，因为在他希望莱戈拉斯自己去经历、理解、明白事情的同时，又希望他永远也不去触及那些痛苦悲伤。

 
 
 

 

 
 
 

莱戈拉斯和陶瑞尔一块离去的事实，让瑟兰迪尔有些措手不及。他虽然早就知道，莱戈拉斯早晚有一天会走出他所能触及的范围，他也为此做出了长达百年的心理准备，可是他从没想过是这样一种契机，也没想到是在这样一个时刻。

 
 
 

这是一场战争。瑟兰迪尔很清楚战争会带来什么，并且它已经带来了许多不可挽回的后果。这个时候显然不是一个离去的好时机，更不要提莱戈拉斯离去的方向是敌军前来的方向。瑟兰迪尔想要追回莱戈拉斯，将他再次放到自己所能保护的领域之内。但是他的责任绊住了他的脚步，在任何时候，他都先是一个国王，然后才是一个父亲。这时，他突然想到，如果他没有在早年背负上沉重的包袱，那么会不会比莱戈拉斯所能做的更为出格——虽然从如今他的疏离冷淡看不太出来，但是他也有过一段顽固执着的岁月。

 
 
 

 

 
 
 

最后踏上渡鸦岭的时候，瑟兰迪尔已经麻木了。四处都是尸体，这让他每迈一步都感到万分艰难，生怕下一秒就看见他的绿叶也躺在地上与其他的尸体做了伴。但好在没有，他的孩子还好好活着，虽然战争已经开始在其心中留下一道道的伤痕。

 
 
 

瑟兰迪尔看见莱戈拉斯的第一眼就知道对方会说什么，会做什么。但等到他的绿叶真的这么说并这么做的时候，他的情感还是冲破了理性，像汹涌绝提的洪水般涌出。没有人比他更擅长控制掩饰自己的情绪，但这次他却失败了。

 
 
 

他尽可能地以一种平淡的口吻给予莱戈拉斯最后的指引。但在对方转身离去的一瞬，瑟兰迪尔还是没能忍住，说出了自己唯一能说出口的话。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懂他话里的真正意思，他也已经无暇顾忌这些，因为那时他正忙着用一个礼节来低头掩藏自己的悲伤。

 
 
 

 

 
 
 

莱戈拉斯离开了。瑟兰迪尔感到自己灵魂的一部分也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尽管他早就做足了准备，但那最后一刻还是令他狼狈不已。可他没有时间，也不会去唏嘘哀叹，毕竟他的子民还有很多事情要仰仗着他去处理。

 
 
 

定期的，瑞文戴尔那边会传来消息。那位领主对于他的情况明显比莱戈拉斯更加上心，对方会在信里详细地交代莱戈拉斯最近的情况，去了什么地方、遇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瑟兰迪尔从信里得知，莱戈拉斯的性格有些收敛，似乎也开始透过一些事情去揣摩他的心思。但这些都不重要，他只要知道他的孩子还平安的处于世界的某个角落就足矣。

 
 
 

说到底那都已经是莱戈拉斯的世界，而不是瑟兰迪尔的了。

 
 
 

 

 
 
 

END